第一章 海皮(3/37)
浮桥用竹升接驳,是小沙咀向南伸长的腑。船都爱 这南伸的脚。船群嗫紧腑歇息,在劳动归来之后,在太 阳下坠时候。从此,中流沙的船都感染造桥病。有船不 惜为造桥倾家荡产。也有船实惠些,合份造桥。只有至 为漂泊不定水流柴,无根之船,世界的过客,对造桥免 疫。中流沙水面似发藻般,发出连绵船的浮城,船桅连 悭遮天蔽日,竹升浮桥蜿蜒千里分岔无穷,恢恢然网罗 水域。那条至古老至壮、叫做大竹升的,将中流沙东西 二重水天联络,一通到底。
中流沙西,花艇靡集,大楼船楼台高企,紫洞艇扎 堆香,向江面铺开烂花丛、浓花荫。午前静。你等。等 到日落西天.横箫、有弦、月琴、大板胡全部爬桅登
高,歌仔就由月下升起,又有莫名惆怅浪潮声,衬得天 尤其高、水尤其深,火烛灯笼亦起,晃出叠影重重幽 魅浮城。素馨花田听过吗?大竹升南讲古佬首本名书, 一堂《海霸王张保生擒红毛鬼》,另一堂就是《素馨花 田》。话说西关永宁桥南面,素馨花生向南汉宫女坟场 之上,茂茂摇摇,幽白,特殊地香,月夜花田时有笑 声、歌声、饮泣声。这段古从来提供一个阴白画面,穿 透心肺脾肾粼上脊骨发凉。这画面亦会自动飞向月下, 同桅台嵯峨的大楼船、紫洞艇重叠,令灯火夜曲都凄 惶。越向东行,花色越凋,生活色水越现。生活色水就 是塘鳏色、泥色、屎色,就是晨早一抹薄炊烟、日落一 团浓炊烟,湿衫湿网半空纵横,脚底滑捋捋船板缆绳烂 木桶,背脊绑空心葫芦的水上仔女乱爬,女人婆边洗船 板边打招呼。
我们慢爬慢行,哭哭打打,顺大竹升向东推进。龙 蟠云聚虎伏风平,稽首皈依无极大道。沿途船篷船板 堆满仔女,一堆堆,似鱼获大丰收,太多仔女,光捋 捋,发腥发臭。巫女一哄而起,拍舱门,掀舱帘,灵蟾 出水羽众来朝,破财消灾诚心福至,撞聋扮哑大祸临 头!船舱里头,一只一只铜板飞出来,我身上墨咒沿途 滴写另一句墨咒,船桅船板上女仔男仔拍手大叫:“大 仙!” “大头胎!”铜板雨落咚咚当当,风又作大,风
作越大,铜板雨落越大,那大雨中唯独无细妹婆的铜 板。细妹婆是挖心挖肺憎我。细妹婆钉在船头,手捻 一扎线香。燃烧的香火头终将扎向我的皮肉,一丝焦肉 香,火星四溅,疼得精深.契家姐定会讲:“无所谓。 香灰辟邪。”细妹婆还要吐口水痰、吐恶语咒语、捉屎 团——浮城深处水面,多的是漂漂摇摇屎团。
蛇年的风飓咬走细妹婆独女,还有许多别人。水上 人讲:龙君抢人。抢去云水中间做妾,做苦工。抢的时 候,将船从人的身上撕离、撇落。船被疾风大水荡成粉 末,循着尾浪归来,给生人看:船似老狗,认得归路。 细妹婆对我的恨意,是微小一个人对真的神明的恨意, 是苦海味,是极大。她是这条打醮路上一颗必然的肉 钉,本来是肉,但恨意蚀得肉也黑硬、生锈。我沉默地 爬过锈钉,心知她原来是肉。巫女不识死,仍然凑前去 要钱,被苦毒口水痰照直射脸。众巫女上去,扯细妹婆 头发,挖她喉咙,又踢又打。
大竹升某段间搭了个'竹笆棚,烂瘫荣长期烂在棚底 乞食。你若觉可厌,踢他一脚即可脱身。烂瘫荣是中流 沙出名的有用人,亦是贴地安装的、世界的锁头。你一 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