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时间休止(2/3)
街头抗议的一大特点是越来越激烈,越来越人多势众。这近千人的羽林虎贲在一起,在尚书省虽一无所得,却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要把多年来对一切事物的不满倾泻在张家父子身上。一不做,二不休,他们点起火把,沿街夺取薪柴和可燃物,以木棍石块为兵器,冲入张家大宅。《张彝传》:“遂便持火,虏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张家大宅是比较豪侈的,张彝此前“大起第宅,微号华侈”,现在众羽林虎贲进到如此豪宅,敌忾之气只会更炽。
他们冲进来时,张彝的两个儿子张始均和张仲瑀抵抗了一下,各自受伤,只好翻后院北墙跑掉了,只有行动不便的张彝留在家里。抗议者把张彝拖到厅堂之下的庭院,一顿暴揍,直打得大声悲呼。然后他们用带来的火把薪柴点燃了整个宅第。张始均本已脱逃,这时返回,向羽林虎贲们跪拜,请求饶过老父性命。张仲瑀没有返回,是因为他已受重伤。羽林虎贲们先痛殴张始均,然后把他丢进火堆活活烧死。后来从烟灰堆里找到尸骸,从表面已无从辨认(因张宅死人众多),只凭了发髻中的一个小钗才知道哪个是他。
这一通发泄之后,羽林虎贲洋洋散去,张彝仅余微喘,被抬到隔壁的佛寺。“远近闻见,莫不惋骇。”
张彝过了两天也死了。这时张仲瑀被送到荥阳养伤,不在张彝身边。张彝死前挣扎着口述了一封上书,仍然是为张仲瑀封事背书,说“臣第二息仲瑀所上之事,益治实多”云云。朝廷如何处理呢?这近千人的羽林虎贲,很多都是官贵子弟,在朝中根深叶茂,牵连极广,当然不能都予惩治。《张彝传》:“官为收掩羽林凶强者八人斩之,不能穷诛群竖,即为大赦以安众心。有识者知国纪之将坠矣。”杀了八个人敷衍一下,立即对其他人实行大赦,所有过犯不予追究。
胡太后对张彝父子的遭遇“特垂矜恻,数月犹追言泣下”,真是非常伤心的。她对侍臣说:“吾为张彝饮食不御,乃至首发微有亏落。悲痛之苦,以至于此。”
可是,这绝对不意味着朝廷会采纳张仲瑀的建议。恰恰相反,因为这一事件,当朝官员发明了完全顺着羽林虎贲等人群意志的选官制度,即“停年格”。《魏书·崔亮传》:“(崔亮为吏部尚书)时羽林新害张彝之后,灵太后令武官得依资入选。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前尚书李韶循常擢人,百姓大为嗟怨。亮乃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日月为断。虽复官须此人,停日后者终于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者灼然先用。沉滞者皆称其能。”史臣虽然倾向于批评崔亮的停年格,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缓和了相当一部分人的不满情绪。
《张彝传》说“有识者知国纪之将坠矣”,这个“有识者”也许是有特指的,就是指东魏北齐的建国者高欢。
神龟二年二月,高欢作为北边六镇之一的怀朔镇负责送文件的小军官(函使),正好在洛阳,目睹了这场骚乱,也看到了最后的处理。据《北史·齐本纪》,高欢从洛阳回到怀朔(今内蒙古包头固阳县)后,“倾产以结客”,就是尽自家财力来结交朋友。可能这是某种程度的改变,引起了亲朋故旧的注意,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高欢回答:“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史称高欢“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结交了一批“奔走之友”,积攒在国家秩序解体时靠自己生存下去的人脉资源。《资治通鉴》叙此事,胡三省注云:“高欢事始此。”
高欢登场,说明历史的这一幕虽尚未结束,下一幕却已经开启。或者说,历史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