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12)
比天气更热情的,是经略府的态度。这一次,掌书记赵辛民早早候在城外,他一见李善德抵达,满面笑容,唤来一辆四面垂帘的宽大牛车,车身满布螺钿,说“请尊使上车入城,何节帅设宴洗尘”。
很显然,岭南朝集使第一时间把银牌的消息传到了。
“皇命在身,私宴先不去了。”李善德淡淡道。一来他不太想见到何履光,二来也确实时辰紧迫。
“也好,也好。何节帅在白云山山麓有一处别墅,凉爽清静,正合尊使下榻。”
“还是上次住的馆驿吧,离城里近些,行事方便。”
连碰了两个软钉子,赵辛民却丝毫不见恼怒。他陪着李善德去了馆驿,选了间上房,还把左右两间的客人都腾了出去。
安排好之后,赵辛民笑眯眯地表示,何节帅已做出指示,岭南上下一定好好配合尊使,切实做好荔枝运转。李善德也不客气,说麻烦把相关官吏立刻叫来,须得尽早安排。
赵辛民吩咐手下马上去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串珍珠额链。珠子圆润剔透,每个都有拇指大小,说是“给尊夫人与令爱选的”。李善德知道自己不收下,反而容易得罪人,便揣入袖中。他想了想,刚要张嘴问寻找林邑奴尸骸的事,没想到赵辛民先取出一卷空白的白麻纸:
“大使在铁罗坑遇到的事,广州城都传遍啦。忠仆勇斗大虫,护主而亡,何节帅以下无不嗟叹,全体官员捐资立了一块义烈碑。如果大使肯在碑上题几个字,必可使忠魂不致唐捐。”
李善德眼神一凛,这赵辛民真是精明得很,自己的想法全被他算中了。看来他们是打算把铁罗坑的事这么盖过去,拿林邑奴来卖个好。
他本想把麻纸摔开,可一想到林邑奴临死前的模样,心中忽地一痛。那位家奴一世活得不似人,死后更是惨遭虎食,连骨殖都不知落在山中何处。若能为他立起一块碑,认真地当成一个人、一个义士来祭奠,想必他九泉之下也会瞑目吧……
李善德不善文辞,拿着毛笔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借了杜子美的两句诗“我始为奴仆,几时树功勋”。赵辛民赞了几句,说等碑文刻好,让大使再去观摩。
李善德牢记韩十四的教诲,拿出一轴早准备好的谢状,请赵辛民转交何节帅。谢状里骈四俪六写了好长一段,中心意思是没有岭南经略府的全力支持,此事必不能成。荔枝转运若畅,当表何帅首功云云……
赵辛民闻弦歌而知雅意,在调度人员上面积极起来。半个时辰之后,二十几位官吏便聚齐在馆驿。李善德也没什么废话,把在长安的话又讲了一遍,只不过内容更有针对性。
这里是荔枝原产地,是整个运转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如何劈枝,如何护果,如何取竹,如何装瓮,路上如何取溪水降温,必须交代得足够细致。
李善德特别提到,阿僮姑娘的果园,从即日起列为皇庄,一应产出皆供应内廷。这样一来,也算是为阿僮提供一层保护,省得引起一些小人、豪强的觊觎。
把工作都安排下去之后,李善德遣散了他们,从案几上端起一杯果茶,润了润冒烟的嗓子。真正*办起来,他才发现真是有无数事务要安排,简直应接不暇。这时门口有人传话,说苏谅来了。
一听这名字,李善德一阵头疼。可这事迟早要面对。他拿起笔墨纸砚摆了一阵,觉得不能这么逃避,只好说有请。
苏谅一进门,便放下手里的一个大锦盒,向李善德道喜,看来他也听说了右相银牌之事。
一阵寒暄之后,李善德说:“苏老啊,我跟户部那边讲过了。你襄助的一应试验费用,回头报个账,我一并摊入-->>